第一章 受伤小屁孩和痴呆老道士（1 / 1）

大明万历四十三年五月初五清晨。

天色微明，北京城内却一片肃杀，大街上守卫森严，锦衣卫与五城兵马司于各处巡查。

甚至于神机营也出动，在各大路口设置哨卡。

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，已经将整个北京城严丝合缝的笼罩其中。

此时，一道小巧的黑影，却神不知鬼不觉的，从排水沟钻进了一片巍峨的殿宇之中。

这片气势恢宏的建筑，位于皇城西，所有的建筑，都紧紧围绕着九座飞檐高耸的大殿，其间服殿房屋井然，规整的分布于九大殿四周。

正门前的汉白玉牌坊上，赫然刻着“朝天宫”三个大字，庄严肃穆。

此时，锦衣卫于外面不断巡查，朝天宫内却异常安静，虽然也有守卫，却显然没有外面那么紧张，甚至于有些侍卫站着已经响起了鼾声。

潜入朝天宫的黑影，时而伏地爬行，时而蹑手蹑脚潜行于阴影之中，其身形显然是个儿童，却有着异于常人的机敏与警惕。

在不断前行与观察之后，这个黑影绕过了重重殿宇，从唯一没有守卫的宫殿大门，小心挤了进去。

明灭不定的灯火中，大殿上方的匾额上，依稀可见“崇真殿”三个大字。

黑影来到大殿之中，一张秀气稚嫩的脸庞显露出来，额头上缠着青色布条，隐隐有褐色液体渗出，转为暗红之色，原来是个头部受伤，四五岁左右的儿童。

虽是儿童，面貌稚嫩，举手投足之间，却显得从容不迫。

先是仔细观察了一下四周，又屏息凝神静静聆听了片刻，才举步向着大殿正中缓缓走去。

虽然殿内火烛映照，神龛前的长明灯也火光灼然，但依旧难以照亮那高耸巍峨的神像。

小孩的步伐不紧不慢，依旧保持着警惕之色。

不过很显然对神像并不敬畏，也不感兴趣，径直走向了供桌。

在暗夜之中，明亮的灯火下，供桌上的烧鸡却闪耀着诱人的光泽。

小孩将长衫挽起，掖在腰间，吃力的将三个跪拜的蒲团拖了过去，并摞了起来。

他满头大汗的爬上蒲团，正要将小手抓向那香味诱人的烧鸡时……

一只状若枯藤的干瘪大手，却先他一步将烧鸡拿在了手中。

竟然有人？小孩受到惊吓，一下从浦团上滚下，额头上的创口破裂，鲜血顺着眉角流了下来。

“你想吃啊！？”一个苍老而温和的声音，从黑暗中传来。

小孩顾不上擦拭头上的血迹，一骨碌爬起来，这才看到一个披散头发干瘦如骷髅，且身无寸缕的老头站在香案之前，正用一双呆滞混浊的双眼，看着自己。

“给……”说罢这个状若鬼魅的老人，将烧鸡塞到了小孩的手中，转身喃喃自语道：“吃！”

说罢，也不管小孩的反应，抓起供桌上的水果、干果，风卷残云的吃了起来。

奇怪的是，小孩看到这如骷髅一般的并没有尖叫，也没有逃跑，缓缓走到一旁，撕下一根鸡腿，边吃边看着这个诡异的老头，若有所思。

小孩应该很饿，但吃的却不紧不慢。

老头吃完供桌上的鲜果、干果之后，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，擦掉脸上的汁水，然后颤颤巍巍的转过身，神色茫然的看了看小孩，并没有理会，转身走向了大殿的门口方向。

就在小孩满脸担心，生怕老头开门大喊，停下了手中的烧鸡时，老头挠了挠头发，似乎想起了什么，又转身走了回来。

到了神案之前，仰头看了看庄严的神像，干枯的手扣了扣干枯的屁股，放了个响屁！

他竟然在庄严的神像前放了个响屁，还是在身无寸缕的情况下，小孩再次呆住，恍若被人点穴。

然后他低头看了看坐在一旁的小孩，干瘪的脸上竟然好像带着些许笑意，看不出一丝不好意思，竟像是个做恶作剧的小孩，露出的笑容。

大殿内静止无风，尴尬的不是老头，却是正在捧着烧鸡的小孩。

老头带着诡异的微笑，转身走向西墙，在小孩目不转睛的注视下，开始释放自我，那迸溅到墙上的水声，已经让呆若木鸡的孩子，开始怀疑这里是不是豪华卫生间了。

顿时，这个胆子大到在黑夜，敢到朝天宫偷供品烧鸡的小孩，身上也不由自主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。

不一会，光屁股老头又转了回来，一会走向大门，一会又走到神像前，不时的喃喃自语，说些啃鸡腿小孩听不明白的话语。

往复几次，老头忽然停下，走到神像前，钻进了神案底下。

罩着布子的下面一阵起伏，老头穿了一身道袍爬了出来，只是内外穿反了，看上去不伦不类。

原来是个道士，还是一个脑袋出问题的道士！

小孩看着老道滑稽的样子，神情黯然，脱口而出：“老年痴呆！”。

看着老头又开始走来走去，并不断拽着自己的乱发，挠来挠去。

小孩摸了摸自己头顶的发髻，将发箍和发簪取了下来，披散了自己的头发。

又将老道拉到神案前站定，自己爬上了神案，站在了神案上，开始用手给老道梳理头发。

尽管老道疯疯癫癫，此时也不再走动，静静的站在那里，任由小孩摆弄。

奇怪的是，尽管老头看上去邋里邋遢，但是身上却没有丝毫腐臭味，反而有一股草木的清香。

那散乱的白发，虽然打结纠缠，却没有任何污垢异味。

小孩神色平静，不急不躁梳理，那些纠结在一起如乱麻的头发，也一缕缕一根根的细细解开，然后用小手指当梳子，慢慢捋顺了。

束好老道满头的银发，套上发箍，插好发簪，干瘦的老头，除了衣服仍然怪异，整个人已经透出了仙风道骨之气。

小孩随手摸了摸发髻，还算稳固，便拍了拍老道脑门，随口道：“好了！”

“好了吗？”老道自己摸了摸头顶，缓缓的转过身来，混浊的眼睛，已然恢复了清明。

他微微抬起头，仰望着小孩，脸上不再有迷茫之色，缓缓张口问道：

“小友如何称呼？”

“王善！”

“王善？”老道先是一愣，像是想到了什么，追问道：“道友自何处来？”

“……”自称王善的受伤小孩，皱起了眉头。

“真人是转世还是下界……”老道恭敬的再问。

“现在是哪年？”王善没有回答他的提问，反问老道。

老道抬手掐指一算，又从隐秘处掏出了一本香火簿，讶然道：“大明万历四十三年，五月初五！我竟然又睡了二十年！”

“什么万历四十三年……什么你睡了二十年？”王善站在香案之上，稚嫩的声音脱口而出。

“是啊，这不会错，无量仙尊，贫道上次醒转是万历二十三年！”老道一副认真的模样，让王善一下就有些蒙圈。

“万历四十三年？我怎么到了万历四十三年？完蛋了！”王善略一低头看着老道纳闷，这不是个老年痴呆吗？怎么一下就清醒了，还是一觉睡了二十年？难道说是老年痴呆，伴随器质性的精神病？

“是万历四十三年没错……什么完蛋了！不知……”老道穿着滑稽的反穿道服，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，却满脸的问号，极其至诚的问号！

“大明要完蛋了！谁完蛋了！”王善伸着小手，摸着自己的脑门，不知道是受伤的疼痛，还是苦恼的头痛。

老道惊讶道：“还要多久？”

“还有二三十年吧，大约三十年……”王善随口答道，也没心思细算，一时之间心乱如麻。

“三十年？还够睡一觉的……”老道自言自语，马上又问道：

“大明被谁所替……”

“辽东女真！别烦我，我想静静！”

“静静又是哪位真人？”

“静静不是人……”

“朝天宫会如何？”

“还有十一年！”

“不够一觉了啊！？”

“别烦我了，让我一个人呆会！”王善说罢，用稚嫩的声音大声娇喊。

此时，老道不知道在什么时候，整理好了道服，毕恭毕敬的在香案前大礼参拜，五体投地，大声道：

“恭迎隆恩真君，先天首将赤心护道三五火车王天君威灵显化天尊！”

“什么？”王善一脸茫然。

“贫道周思得，恭迎王灵官法驾朝天宫！”

“王灵官？——我？”王善小脸石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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