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六章 父子？君臣？（1 / 1）

政哥不再追问秦明仙人之事。

寻仙之道，可遇不可求，眼下，政哥还有更为重要的事。

“不知父皇深夜召儿臣进宫，是有急事吗？”

秦明不解。

“嗯，按理说你舟车劳顿，刚回到咸阳，是要让你好好休息。”

“但今日朕心神不宁，想与你聊聊。”

“今夜大殿只有你我父子二人，你自当畅所欲言。”

政哥说罢，递给秦明一卷竹简。

“你先看看。”

秦明接过竹简，越看，脸色也越是沉重。

这是一封由黑冰台上报的密折。

黑冰台，由秦相张仪创建。

通俗的说，就是秦王的暗杀机构。

张仪创立黑冰台，下设十六名都尉，分为左右两部，编制根据时局不同，最高时多达数千人，而如今仍然保持五百人的成制。

黑冰台人数虽然不多，却是大秦最尖锐的利剑。

一怒而诸侯惧，安居则天下息。

自秦惠文王始，黑冰台就负责作为大秦的秘密暗杀机构，承担着专门针对六国情报刺探以及策划壁裂六国的任务。

暗杀，挑拨，收买，散布谣言，刺探情报。

这支看不见的军队为大秦消灭六国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。

如今，这支队伍又承担着替政哥监视六国余孽的任务。

“顿弱差人来报，旧赵地、荆楚两地，六国余孽蠢蠢欲动，竟然敢私下联系，妄图不轨。”

“据顿弱所查，这些人与墨家还有联系。”

政哥脸色阴沉。

这些六国余孽，真是时刻都不安稳。

“墨家？”

秦明了然。

墨家与儒家并称战国两大显学，在战国后期就分化成了两派。

一派以研究理论，哲学为主。

一派以游侠为主，奉行“兼爱”、“非攻”。

这派游侠以“非攻”作为政治追求，而志在一统天下的秦王自然成为了他们最大的目标。

燕国太子丹就是在墨家的帮助下，派出荆轲刺杀政哥。

“燕赵之地......”

“荆楚......”

秦明正暗自思量间，又听得政哥说道：

“朕一统天下之后，对这些六国遗民心存善意，不愿将他们赶尽杀绝。”

“所以下令他们仍然可以享有食邑，保有贵族的待遇！”

“这些亡国之人不知感恩，不珍惜朕给他们的机会！”

“现在更是胆大妄为，竟然私下密谋，妄图颠覆我大秦！”

“朕筑长城抵御匈奴，他们说朕好大喜功！”

“朕修阿房宫为的是彰显大秦强盛，他们说朕贪图享乐！说朕不顾天下百姓死活，徭役繁重！”

“当真以为朕不敢杀他们吗！”

政哥说话间，浑身散发出无与伦比的帝王之气，令秦明也为之侧目。

秦明这时候才清楚的认识到，眼前之人是真真正正的千古一帝，秦始皇。

龙有逆鳞，触之必怒。

秦明深吸一口气，说道：“这些六国余孽，不过是些泛泛之辈，不值得父皇大动干戈。”

“哦？”

“说说看。”

听到秦明这么说，政哥的脸色稍有缓和。

秦明缓缓道：

“天下尚未一统，六国尚在之时，他们尚且不是父皇的对手，如今父皇成就千古霸业，这些庸庸碌碌贪恋财色之流，不足为虑。”

“那你说，何事最重要？”

政哥问道。

“回父皇，我大秦之基石，乃天下万民也。”

“君者，舟也；”

“庶人者，水也；”

“水则载舟，水则覆舟。”

秦明觉得，自己还是挺有学问的。

政哥听到秦明再次提到儒家学说，破天荒没有反对，而是陷入了沉思。

见政哥不语，秦明继续说道：

“父皇，当今我大秦，并非看上去那么平静。”

“外有匈奴虎视眈眈，近年来不断骚扰大秦边境，掳掠百姓。”

“内有六国余孽蠢蠢欲动。”

“南方还有百越之地尚未征服，赵佗三十万大军在深山野林之中，难以前进。”

“而天下万民受战争之苦久已，他们所求，不过一屋三餐而已！”

“我大秦当不施霸道，而行王道，外儒内法，施以仁政，教化万民，又以法治国。”

“如此，可得万世之基业也！”

政哥闻言，也是眼前一亮。

他是第一次听到“外儒内法”这个说法。

作为华夏第一位皇帝，自己何尝不希望受到百姓爱戴，天下歌颂？

但是天下初定，有着太多的事要他去做。

要想在这有生之年完成自己的目标，他只能诸事同时进行，这才造就了徭役繁重，民怨沸腾的现状。

倘若真能解决国内这复杂的形势，他求之不得！

事实上，历史上的政哥就是这么打算的。

他想要将所有背负骂名的事都在自己手中完成，留下一个强大的国家由仁德的扶苏去治理。

这也是他不在乎后世评价的原因。

可惜，历史并没有按照他的想法发展。

许久，政哥说道：

“外儒内法？”

“这些，都是你自己想到的？”

“回父皇，是的。”

“儿臣如同父皇一样，无一日不想让大秦强盛，百姓富足！”

政哥脸色微动。

他看的出来，这是秦明的真心话。

没想到，秦明接下来的话，使他永生难忘！

“父皇对于儿臣，先是父，后是君！”

“作为人子，扶苏愿为父亲尽孝，替父亲完成心中所愿！”

“作为人臣，扶苏愿意为大秦鞠躬尽瘁，死而后已！”

秦明一番话，让政哥心头猛然一震，久久不能言语。

他十三岁继承王位，好不容易从虎狼环伺的环境里活了下来，掌权亲政。

后来却又遭遇至亲背叛，令他痛苦万分。

这也造就了他冷血无情的性格。

从那之后，他身边再无亲近之人。

哪怕是自己的子女，见了他，也都是胆小甚微，没有人与他过分亲密。

他又何尝不想享受天伦之乐？

少年时期的遭遇，让他以为自己不会再相信任何人。

此时看着眼前的扶苏，他的眼神有些恍惚。

多少年了，他第一次听到父亲这个词！

“轰隆”，雷声大作。

咸阳城下雨了。

轰隆的雷声和着淅沥沥的雨声，将政哥的思绪拉回了现实。

“下雨了啊。”

“扶苏，朕突然想起了四十年前，朕和母亲刚从赵国归来之时。”

“那日，咸阳城的天好像破了个窟窿，雨下的比今夜还要大。”

“母亲就那么抱着我，一步一步，走进了这咸阳宫。”

政哥看着大雨，悠悠地说道。

这些话，四十年来他从未与人言语。

秦明随着政哥的目光看向殿外大雨。

两人并肩而立，久久无言。

只有时不时划过天空的闪电，偶尔将两人身影照亮。

两人的关系，也在这一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。

...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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