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 锁妖塔(1 / 1)
离境第一剑宗天寅门,今日迎来了掌教继位的日子。
这是离境人人皆知的大日子,离境最顶级的十二大修真门派都收到邀请,各派掌教尽数赶来观礼。
晴天烈日下,猩红的氍毹像条巨蟒,从藏月峰山脚下的宗门入口一直铺到峰顶的清晖大殿门前。
天寅门的主事人耿墨焉正在对镜整理仪容,天寅门的教服向来是统一的灰蓝色长袍,月白腰封,一水的素淡高远。
而耿墨焉特意将掌教礼服改为帝王紫的宽袖压襟长袍,外罩金色的纱毂辅以麒麟、貔貅等瑞兽缂丝图案,以奢华的宝石玛瑙镶嵌,配以黑底金丝暗绣的云纹腰封,同色织金云纹皂靴,黄金兽头腰扣、护肩和假领加身,各种繁复的宝玉宝珠坠带披挂一身,最后再配一顶偌大的紫金碧玉冠。
光制出这套礼服就足足花了九九八十一日,其华丽贵气程度,简直胜过戏台上表演九五至尊登基的华服。
终于等到这一日了,耿墨焉心潮澎拜。
他正在三个弟子的帮助下将那沉重的冠冕簪在发髻上,忽然清晖大殿抖了三抖,大殿前后的弟子也跟着抖了三抖,各个站立不稳。
“怎么回事?”
“地动了?”
“快看,那是什么!”
大殿前的广场上人头攒动,乘着各色法器赶来的十二位宗门主事们像被施了定身咒般,或死死悬在半空,或卡在山腰,上百颗脑袋齐齐朝向同一个方向。
耿墨焉踏出清晖大殿,曳地长袍像扫把一样在地上扫过,险些让他绊了一跤,他扶着头上摇摇欲坠的紫金碧玉冠,抓住一个弟子问:“这外面怎么了?”
“回长老,不,不是……”那弟子被耿墨焉这身夸张的礼服惊了一瞬,随即指着天边说道:“回掌教,是扫,扫把星……”
弟子话音未落,只见一颗陨石拖着长长的烟尾向锁妖塔的方向飞去。
藏月峰连同附近的山峦持续不同程度地震颤摇动,碎石不断从山巅滚落,发出不祥的碰撞声,广场上的弟子们像失了方向的蚂蚁一样混乱。
耿墨焉虚着眼皮定睛望去,那颗陨石燃着赤金烈焰,尾部冒着滚滚浓烟,“轰”的一声直接砸中了百里之外的锁妖塔。
塔尖被撞得七零八落,木橼断裂,碎瓦像雨点般掉落,那坚固如堡垒的塔身竟有些摇摇欲坠。
耿墨焉的瞳孔不断放大,无边的惊恐将一张还算周正的脸挤得像棵腌黄瓜,他惊惶十足地大喊:“不好!封印要破了!”
锁妖塔已经在离境矗立了几千年,是以极难得的灵脉矿石修建而成。
锁妖塔的四面八方设置了玄铁锁链,其上贴满了震压符篆。每隔段时日,离境各大门派都会派人定期来更换新的符篆。
锁妖塔顾名思义自是用来锁妖的,这塔里面锁着的是历年来在凡间兴风作浪的各色妖物,且都是有来头的大妖。
尤其是修行千载吞吃生人的恶妖,其性狡猾难缠,时常为祸一方,为离境带来劫难。
为了抓捕恶妖,几乎榨干了离境数百年来顶尖修士能人。修士们拼尽修为,乃至搭上性命,付出了极其惨痛的代价。
要说这最凶悍,最狡诈的妖当属妖界千年难出的妖皇濯烈。
当年妖皇出世时,天上落下了九十九道雷罚,濯烈竟生生扛过,最终在万妖瞩目下登上妖皇之位,统领妖界。
濯烈性情暴虐残忍,统御妖界后更是犯下无数罪孽。
他为了求得长生竟吃掉了九百九十九个婴孩,修仙界为此出动大批顶尖修士前来降他,却都因不敌而最终陨灭。
从此修仙界威严扫地,而离境的河山被践踏,万千凡人被屠戮,人间一时沦为无间地狱。
最后天寅门一位闭关修行的弟子横空出世,集结修仙界十一位隐遁的顶尖修士不分日夜研究一种上古阵法,名唤天罡地煞锁妖阵。
此阵需要布阵之人献祭自身五成的功法,事成之后为防止被镇压的妖物反噬,还需舍掉一半的寿命才能成事,正所谓以命换命。
为了震压妖皇濯烈,十二位修士舍生忘死,甘为肉盾,终将那妖皇镇压在锁妖塔下。
千百年以来,数不尽的大小妖物被关进锁妖塔,在经文和震压符篆日复一日的冲洗下,许多妖已经化为白骨尘埃,成为锁妖塔的基石。
唯有妖皇濯烈死后肉身不灭,火烧不尽,他的尸身仍然震压在塔底特制的棺椁中。
锁妖塔的塔顶供奉着一把斩妖剑,剑身镶嵌十二颗宝珠,是由十二名修士仙逝后的白骨炼成。
一旦斩妖剑受损,锁妖塔的法力便会消减,塔里的妖物必会借机冲破封印,逃进人间,后果将不堪设想。
耿墨焉慌忙解开礼服,怎奈这礼服外三层里三层,配饰过多,脱都要脱它半个时辰。
“掌门,不好了!”
身旁弟子指着锁妖塔惊慌地叫喊,只见锁妖塔顶部竟然开始着火,暴虐的火龙腾天而起,迅速吞没了三分之一的塔身。
藏月峰上的长老和弟子们连连惊呼,为首的姬长老立即带领几名弟子,抓起几个空木桶便御剑飞向锁妖塔。
这厢耿墨焉才扯掉外袍,又除下冠冕,小心翼翼地交给弟子,他口诀一念,一柄长剑随召而来。
他急急踏上长剑,驱动御剑诀,飞也似的冲向锁妖塔。
悬在半空中的各门派掌教也驾驭自家法器匆匆往锁妖塔赶去。
“若是那些千年老妖都逃了出来,这该如何是好啊?”
低阶弟子们议论纷纷,人人自危。
“幸好咱们离境十二大宗门的掌教们都在场,定能压住这场祸事!”
有的弟子信心十足,望着那些随时能飞天遁地的掌教们,满眼流露出敬仰又的目光。
“说来也是奇,耿长老的掌教继位大典偏选在今日,果然是不祥啊!”
“怎么说?”
“哎呀,你这么快就忘了,一年前的今日,天寅门的第一剑尊‘一剑愁’自断经脉又坠崖而亡,那时锁妖塔就现过异象。”
“怎么能忘啊,你说耿长老也是,继任掌教干嘛非要选在同一天啊?”
“若是,若是那‘一剑愁’还在,就算是对上妖皇濯烈也不在话下。可惜了,好歹也是离境第一剑尊呢……”
“再厉害又怎样,勾结妖界,欺师灭祖,残杀同门,死一万次都不够!什么第一剑尊!我呸!”
“你们快看,火越来越大了……”
“塔,塔要倒啦!”
在上千人的瞩目下,火势已成燎原。此时忽然刮起歪风,风助火势,更是一发不可收拾。
千年古树锻造的龙骨通天柱在火焰蚕食下竟开始膨胀开裂,噼啪爆裂之声不绝于耳,包在外侧的铜皮被高热灼化,滚沸如岩浆滴落,恐怖的高温融毁了塔基。塔基处的灵石虽然耐火,可也扛不住液体金属的熔蚀,竟也开始发黑。
第一波拿着空桶赶来的姬长老傻眼了,命人赶紧丢了桶,手忙脚乱地画起了降水符。
几大掌教布雨的布雨,修补符篆的修补符篆,忙得是不可开交。
奇的是,火势不仅没有减弱,反而越烧越烈,滚滚浓烟覆盖了整片天空,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在扇动这场冲天大火。
终于,锁妖塔被烈火完全吞灭,塔身再无力支撑。
“嘎吱,噶吱吱吱……”
令人齿冷的断裂声擦挂着每个人的耳膜,屹立了上千年的锁妖塔从中折断,半截塔身在众人眼里毫不留恋地倒了下去。
“小心!诸位快散开!”有人大喊。
有两位掌教还试图挽回倒塌的宝塔,欲以一身法力缓一缓倒塌的去势,却已是来不及闪避,那包裹着冲天火焰的半截塔身轰然砸了下去。
说时迟那时快,一道紫色身影蛟龙般自空中斜斜杀向倒塌的塔身之下,一把捞住一名掌教的衣领,将人像甩饼一样丢了出去。
眼见头顶的阴影和炙烤的火焰越来越近,危急时刻,紫色身影迅疾变换指法,从鼓动的宽袖里唤出一只遮天大鹏,大鹏猛地扇动羽翼,阻住了塔身的下坠,趁着须臾不过的间隙,他和另一位掌教御剑逃了出来。
随着一声巨大的爆破声,塔身结结实实砸在地上。残躯断成几节,火星四处飞溅。
现在正是入秋时节,周围的林子草叶干枯,很快将会成片燃烧。
捡回一条命的两位掌教还来不及有所反应,熊熊烈火中,几声刺耳的嘶鸣从断塔中传来。
众人皆是一惊。
真是怕什么来什么,锁妖塔里关押的大小妖们,从破裂的塔身中冲破封印,四散而逃。
一只三足乌抖了抖火红的羽翼,以塔身为圆心,对着一众掌教们呼哧呼哧地吐了一大圈火苗。
众人立即后退,有几位掌教衣袖上不慎沾上几簇火苗,忙跳起脚来拍灭。
火焰蒸腾下,空气扭曲了视线,一只脚上套着沉重锁链的雪狐雍容妩媚地钻了出来。
她眨了眨狭长的凤目,媚眼如丝。
三足乌张口对着雪狐脚上的玄铁锁链喷吐火焰,锁链的镇压符文被烧地通红,很快脆裂。
“诸位掌教们,久见啦!”
雪狐脖颈以下化成妙龄少女的身段,胸口粉嫩,雪缎开到腰际,莹白双腿交叠着,玉足丹寇,一派悠闲惬意地倚靠在三足乌的背脊上。
“醉眠!那是妖主醉眠!”
众长老纷纷拔剑,甩拂尘,压箱底的法器在手,各个严阵以待。
醉眠掩口娇笑,盈盈兰花指轻点,说道:“瞧瞧你们,这又是何苦呢?”
她在人群中仔细辨了辨,娇软的红唇一勾,“我心心念念的尹郎呢?怎么不见他来迎我?“
“妖女敢尔!”一名掌教像是急了眼,大声呵斥。
“没了这离境第一剑尊撑腰,就凭你们?哼!”醉眠凤目轻蔑地一扫,将注意力都放在葱玉指尖上的鲜红丹寇。
“妖女休狂!”
姬长老的两撇胡子被燎得卷曲起来,面上熏得像烧糊的锅底,他气急败坏地站在飞剑上指着醉眠怒斥,随即召出一把青铜戬掷向醉眠。
“叮当”一声,葱玉指尖绕指一揉,将那迅疾而来的青铜戬轻轻一弹,凶器又打回原处,钉在地上。
火红的三足乌忽然狂啸着振翅一跃,几个起落便冲上云霄,半空中只留下醉眠娇俏嘲讽的笑声。
“咱们来日方长!别太惦念我哦!”
“岂有此理,都愣着干什么?快追啊!”姬长老拔出他的青铜戬,那两撇胡子都气歪了。
耿墨焉从袖中抄出一把浮尘,第一个御剑追了上去。
其他掌教们相互对视了几眼,也驱使着脚下的法器跟着追去,余下几名掌教望着眼前一发不可收拾的火势,咬了咬牙,留下来灭火。
此时一片忙乱中,谁也没注意到,锁妖塔的地基下,关押妖皇濯烈的囚室被人悄悄地挖开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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